戀愛循環(huán)（八） 中-門-對-競……

阿努什卡傷愈的頭腦中只飄著一句話：【東聯(lián)盟的簡寧就住在你這間房的樓下房間?！?br />
他推開房門, 眼睛往長廊左邊一掃，找到最快直達路線。

每一個大區(qū)的醫(yī)療城外觀各有不同，但內部結構都是相似的；它們統(tǒng)一有著長長的、方便醫(yī)護們推病床奔跑的回形長廊。長廊的盡頭通常有兩節(jié)上下樓梯, 五部或者十部賓客、直達、緊急和特殊類電梯。

有的醫(yī)療城內部非常大, 內部幾乎看不到頭的回形走廊還會設立數(shù)量不等的防爆透明門，用以區(qū)分重癥病房與住部值班醫(yī)療區(qū)。中立區(qū)的重癥區(qū)長廊每隔五十米, 設立了這樣的門禁玻璃門。

但, 阿努什卡往長廊一邊盡頭奔跑的時候, 這些設置門禁的玻璃門一感應到他的靠近, 紅色門禁碼齊刷刷自動轉綠, 開門放行。

阿努什卡此刻根本沒精力細想其中細節(jié)，門一開, 他跑過去, 渾渾噩噩又目標準確地沖向長廊盡頭的人行樓梯口。他要下去, 馬上找到簡寧。

阿努什卡身形輕捷又有些踉蹌地越過一扇扇洞開的玻璃門，將安靜的純白長廊和一些醫(yī)護的喊聲甩在身後，根本沒注意到長廊牆上一些奇妙絕倫的科技小設置。

重癥部的純白長廊牆上, 掛著一幅幅全息風景畫、護理常識小科普手寫屏、呼叫醫(yī)護與緊急求助面板, 和鮮活到幾乎以假亂真的大陸歷代傑出醫(yī)生、偉大人物的全息ai畫像。

——“不準走廊裏奔跑！”長廊第一道門禁的牆上, 一幅身披古代白袍的白發(fā)老人的ai畫像對著那道一閃而過的金光怒斥?！盁o禮者！真該吃一吃全程無麻醉的手術苦頭！”

“這孩子不是三十……應該是四十分鐘前才從手術區(qū)出來？竟然現(xiàn)在就能下地，還跑出了這樣優(yōu)秀的速度……喔。那日夜湧流不息的金色不老泉, 必當迎過珀爾塞福涅依畔而坐的垂眸?？删吹纳Α！遍L廊第二道門禁的牆上，一幅穿著現(xiàn)代手術無菌服的銀發(fā)黑瞳的ai畫像輕柔嘆息一聲，念詩一般的深情：“如果我還活著, 十分樂意用體重等量的黃金購買這頭體格優(yōu)秀的活體材料?！?br />
“他的醫(yī)護呢？”銀發(fā)畫像左邊，第三道門禁的牆上，一幅穿著近現(xiàn)代立領宮廷袍的黑發(fā)藍眸的ai畫像皺眉著說?！安抛鐾昴X神經(jīng)手術不能這樣跑。”

“北地人?！钡谒牡篱T禁的牆上, 一副穿著近現(xiàn)代軍裝，肩披象征醫(yī)療者白綬帶的黑發(fā)黑眸的ai畫像平靜地說，“卡羅爾，無須擔心，他們強壯著呢。”

“無償?shù)膶捜葜粫S肥惡土，惡土之果為血難苦果。”第五道門禁的牆上，一幅穿著中古禮袍的淺綠頭發(fā)的ai畫像冷冰冰地說：“這狗崽子知道菲特在他身上用了多少特殊醫(yī)療材料嗎？一能下地就到處亂跑，想死為何不咬舌？不知感恩的現(xiàn)代人?！?br />
“消消氣，戴斯蒙。我的另一幅畫像在照看菲特?！钡诹篱T禁的牆上，一幅穿著近現(xiàn)代禮服的紅眸ai畫像說。他的左手平放在桌面上，手指猶如接骨木枝，骨節(jié)明顯，指節(jié)修長，尖利如小匕首的長指甲輕敲桌面。“誰都別想從菲特手裏無償拿走東西。貝林的想法不錯，北地人生命力為大陸之最，我看看能不能為菲特刮點實驗材料的好處回來?！?br />
第七道門禁的牆上，一副穿著中古禮袍的黑發(fā)ai畫像嘆息如歌吟一般說道：“菲特那孩子哪兒都好，就是有些太過信任手中的科技……我之前就不太贊同他撤掉醫(yī)療城的安保，直接使用芯片管控醫(yī)療全域?！?br />
“這樣做的確有好處，能把其他區(qū)前來求醫(yī)的大家族強勢武裝隊伍攔在外面。但偶爾就是會發(fā)生眼前這樣的情況?？纯催@個連過門禁的孩子，體內植入了方便重癥患者快速出入全域區(qū)搶救室的萬能通行芯片……現(xiàn)在都沒有門禁能攔一攔他的步伐?！?br />
“他才做過一場腦神經(jīng)手術，竟然連神經(jīng)傷愈特有的輕微同手同腳都沒出現(xiàn)……萬事皆無完美，這孩子的意志力有可能會破除菲特的周密計劃。預料之外的萬一……”第七道門禁的中古ai畫像眼神平靜無波，他看著那一芒奔遠的金光，聲音冷漠。“——不祥之物?！?br />
“孩子？”第八道門禁的牆上，一位身披軍裝，白發(fā)紅眸的ai畫像盯著金光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

他嘴唇不動地說：“菲特的AI科技能通過文字資料與全息建模把我們這群死了幾百年的骨灰挖出來工作，給每一個進入中立區(qū)的客人植入旅游芯片進行可視化管控。菲特的控制欲……敏銳度……手裏還握著一支尖冷機械軍團，純粹的狂暴戰(zhàn)爭兵器被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活人掌控……論恐怖，這個北區(qū)崽子算什麼？但凡菲特欲./望再強一點……”

長廊牆上唯一一幅北區(qū)歷史人物ai畫像寡淡地說：“在我的時代，人們通常這樣評價這類危險人物——我們什麼時候集火去把那個怪物殺了。”

長廊最後一道門禁牆上，第九幅全息ai畫像彬彬有禮地對北區(qū)ai畫像說：“我們另外三個區(qū)正是如此稱呼當年的您，安東尼先生?！?br />
重癥住院部的第三層（阿努什卡房間樓下）是肌肉神經(jīng)修複科及骨折內外傷的住院部。

科技通達的中立區(qū)醫(yī)療城每一層只配有20名持槍安保，大多數(shù)時候這些安保都在警戒住院區(qū)天臺、花園、理療中心等病人活動比較多的區(qū)域。當阿努什卡抵達第三層，再次順利沖過一道又一道自動轉綠的門禁，開始點門牌號找簡寧的時候，安保們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3011號病房——“我真的沒事，你們不用過來。”一位棕發(fā)藍眸的學生面朝病房門的方向，腕上的智腦環(huán)上方顯立的半投影人形，他在打全息視訊，對腕帶上的虛影苦惱地說：“我不是被人打骨折的……是失溫。我在零下的全息夜湖裏走了一圈，失溫了，肢體不協(xié)調，上岸的時候自己摔的。你們真的不用過來，大哥他們在我身邊……什麼？我受傷的時候……是，他們那時也在我身……”

智腦環(huán)的虛影立刻對病床旁邊另外兩道身影怒罵起來：“——”

通過病房門上的探視玻璃窗口，阿努什卡看到病房內病患的口型，了解了一些信息。他眼神掃過兩個高大的紅發(fā)身影，他們背對病房門，一站一跪靠在病床前。

是簡寧身邊的走狗。阿努什卡不感興趣地收回眼神，往前走。

3012號病房——“不是？憑什麼！這次又不是我主動挑事?。∥沂潜粻窟B！我傻逼嗎我才一年級連個特殊成就都沒有就敢參與競技戰(zhàn)？？”同樣一個深棕發(fā)的西校生跪在病床上，他一只手骨折吊在胸前，滿臉通紅，頸部怒虬出深深的血筋。

他面目猙獰地對著智腦環(huán)上方的半全息虛影——那個小背影也在朝他憤怒揮舞手臂——他放聲尖叫：“是弗蘭基米爾·簡寧挑起的競技賽！！我只是路過！我只是倒黴！憑什麼扣我的零花錢扣到明年聖誕節(jié)??！你們不講道理！不講道理??！我要離家出走?。　?br />
哪怕離著隔音重門沒聲音，阿努什卡都有被對方過于浮誇的肢體語言吵到。

不認識。阿努什卡又跨過一道門禁。

3013號病房靜悄悄。病床上躺著一個側身背對門的人形，人形把被子上拉蓋過頭，躲在被子裏拒絕與床邊鬼影一樣立著的四道西裝黑影交流。那四道背影是很標準的東聯(lián)盟商務裝，阿努什卡多停了幾秒才走開。

阿努什卡來到3014號病房，門上的觀察窗開了遮蔽視線的磨砂模式，他低頭看了一眼門把手。那是一個精密的科技鎖，暴力破不開。阿努什卡一步站到門的左牆一邊，擡起手，禮貌地敲了敲門。

裏面人開門剛露出一條門縫，阿努什卡擡手一杵，徹底撬開這扇內開無鎖的病房門，動作之快，來開門的黑裝管家都沒看清是誰敲門，便感到頸骨一窒，昏迷失去意識。

管家倒下的身體在門口撞出一聲悶重的咚響。

“我猜，至少你讀過初中課程?！碧稍诓〈采希]著眼休息的簡寧少家主不知來客是誰，但也沒睜眼。“和平年代在中立區(qū)殺人，後續(xù)處理可是一個大挑戰(zhàn)……”一身病服的大少爺淺笑一聲，“盜火者以身飼鷹，萬萬年不屈，肝髒盡失，情薄如霧*……當心，陌生人，此地主人不與羊群為伍，從不理會人脈網(wǎng)那套……”

“吵?！?br />
“……”弗蘭基米爾·簡寧的耳朵動了動，沒有睜眼，仍是那副午後小憩的悠然姿態(tài)，雙手平放在被子上，他安靜捏著自己右手拇指的寬面戒指，轉了轉?！芭?，是你?！焙唽幮α艘宦?，聲調拖長：“我說怎麼聞到一股不輕不重的血臭味?；螑酆谜摺侠怼Ｖ形绾?，北聯(lián)盟的卡許。”

片刻過去，房內無聲。

如果簡寧大少爺願意屈尊睜眼，他就會發(fā)現(xiàn)阿努什卡·卡許面上的表情像調色盤一樣不停變化，從不自覺露出的厭惡—強忍—忍不住—殺意漏出來—再忍，忍到額頭青筋直冒，頸側漲紅，頸側深紫色的血管騰騰地跳。

阿努什卡·卡許一路下來，顱內高壓一直在漲，但就是疼得臉皮發(fā)青，阿努什卡·卡許都沒怎麼變臉色。

東聯(lián)盟幾句話讓他心理性和生理性厭惡直接巔峰。

他話都懶得說，終于把心裏泛起的暴虐情緒壓下去後，直接上去薅簡寧腕上的智腦環(huán)。阿努什卡·卡許仍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忘記了誰，但他沒忘常識；全息聯(lián)校的學生信息庫與學生現(xiàn)實的智腦環(huán)聯(lián)網(wǎng)。只要扒走簡寧的智腦環(huán)，簡寧瞳紋解鎖的智腦……最多十分鐘，阿努什卡·卡許就能拿到想要的數(shù)據(jù)資料。

？阿努什卡為腦中自動浮現(xiàn)的熟練硬搶構思頓了一下。

“嘖，養(yǎng)畸形把自己也變成粗俗下賤的畜生了嗎？你們北聯(lián)盟的社交禮貌就是……”弗蘭基米爾·簡寧深深皺眉，咽下一口沖躍喉頭的痛叫。

金發(fā)一年生又開始扒他眼皮。

體內髒器與四肢肌肉組織仍在生長，手腳失力的簡寧深深皺眉，一直到這刻，他都沒有驚慌。他從不在上學用的智腦環(huán)存什麼重要資料，被扒走，對方最多能看看他的課程表。

如果是想物理取走他的智腦環(huán)，找出正確破解那套病毒程序的辦法，那這個一年生實在天真。

過去四個月，菲特都沒試過這毫無可能性的一手。

“直接來線下?lián)屛业闹悄X環(huán)處理那套病毒程序嗎？菲特知道你那麼蠢嗎？”弗蘭基米爾·簡寧幹脆順著對方的暴力手段睜眼，哪怕是在溫亮明快的房間內，簡寧的眼睛都是分不出瞳紋與瞳點的洞深一般的黑。

弗蘭基米爾·簡寧輕笑一聲，拖長聲調，“菲特不喜歡蠢貨。你的行為必是非經(jīng)允許……別背著他做事，他討厭這種行為?！?br />
已經(jīng)把智腦環(huán)薅下來握在手裏的阿努什卡·卡許心頭一跳。菲特……菲特。阿努什卡·卡許奇妙的沒有通過名字鈎想出任何一個人的臉，而是先想到了亮銀色。

就像簡寧住的這間，鋪滿漂亮銀色藤蔓花紋牆紋的純白病房。

這裏的地毯是暖絨的雪白色，床褥是偏黃色的暖色系白被，天花板的枝形吊燈懸著水晶與白寶石做的裝飾掛墜，還有兩扇大陽光窗外的花卉盆景……花瓣邊是毛絨羽毛狀的純白蜜月郁金香。

阿努什卡·卡許對“菲特”的長相與任何特征毫無印象，但此時此刻，他卻感覺，自己被“菲特”陪伴著。毫無由來又莫名其妙，阿努什卡·卡許持續(xù)抽疼的頭顱神經(jīng)中，那姑且稱為潛意識的唯心存在裏有一股篤定的想法像魚那樣緩緩上游，對阿努什卡·卡許吐了個小小的白氣泡：——菲特，允許你撕咬他，允許你吻他，允許你用那張畸形怪異的臉去舔他，甚至這一切允許之諾對著你那有著一條惡心舌頭的獸兄弟而定……菲特怎麼可能嫌棄你。

他諾過我。阿努什卡·卡許的大腦在一片朦朧扭曲的渾噩抽疼中，得到一片能載他飛出痛海的薄薄白羽。

“他不會反感我?！北砬槠届o的異色瞳一年生平淡地說，“他允許我吻他?！?br />
阿努什卡·卡許盯著弗蘭基米爾·簡寧緩緩變平的面部表情，嘴角挑了一下，心中獵到敵手吃癟的快感。

他輕擡下巴，側歪腦袋，垂視著斜眼看簡寧，一雙眼型深利，眼尾利挑著幾近飛入鬢角的異瞳明亮如淬火，兜著兩股生于金巢，長于武裝與權勢之間，年輕天驕特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驁張狂。

年輕的阿努什卡·卡許對弗蘭基米爾·簡寧一字一頓地說：“他-還-願-意-讓-我-伸-舌-頭。”

弗蘭基米爾·簡寧整整有五秒鐘，沒有任何表情。

第六秒的時候，弗蘭基米爾·簡寧卻笑了一下。

他伸手在床邊另一側輕碰一下，床頭靠背就緩緩撐高，形成一個舒適的三角形靠背，把他撐著坐起來。弗蘭基米爾·簡寧順勢把一只手放進被子底下。

他發(fā)出一聲思考的沉吟，輕輕彎起眼睛，說：“你很得意菲特對你的寬容放縱。”

那雙漆黑的眼睛尺量刀刮似的，一點點掃過阿努什卡·卡許的著裝，具體看阿努什卡·卡許頸間仍佩戴著的醫(yī)療環(huán)標識。那是一個促愈幹細胞起效的醫(yī)療針環(huán)。

“哦。顯然你剛剛做了一場腦神經(jīng)手術，此類病患24小時內會有一陣短暫的間歇性遺忘癥……讓我提醒提醒你。”弗蘭基米爾·簡寧盯著阿努什卡·卡許，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甘地握成拳，力道之大，立刻就讓還在重長骨骼的左手手指骨扭曲，指骨泛白。

面上，他表情淡然地說：

“你確鑿認為的菲特接受你充斥血臭味的擁抱——是因為你拿走了我的權限。”

“你確鑿認為的菲特接受你粗魯如畜生舔食的吻——是因為你拿走了我的權限?！?br />
“你確鑿認為的菲特不會反感你在接吻時伸舌頭，撕咬他的皮膚，撫摸他的身體——是因為你拿走了我的權限?！备ヌm基米爾·簡寧并沒有擡下巴，聲調也不大，仍是那種拖長的輕聲慢語。

坐在床上的弗蘭基米爾·簡寧用看仆人的姿勢盯著阿努什卡·卡許，滿意地看到這頭年輕的畜生毫無血色的臉泛出大失血才會有的青白，看著卡許脖側的血筋一點點漲虬起來，變成憤怒的紫紅色。

這些新鮮的情緒戰(zhàn)利品幾度讓弗蘭基米爾·簡寧忘記被子下，自己長愈畸形而劇痛無比的左手存在。

“你才入學一年，追了菲特四個月，他從來沒收過你的禮物，更沒正眼看過你。不過是陰差陽錯短暫得到了屬于我的視角……感謝你的告知，聽上去菲特不反感更進一步的吻。”

“多謝你，卡許?！备ヌm基米爾·簡寧愉悅輕笑。

一剎間，弗蘭基米爾·簡寧就被面無表情的阿努什卡·卡許拎起衣領，臉上重重挨了一拳。

弗蘭基米爾·簡寧側過臉，朝被子上吐出一口帶著碎牙齒的血，他體內的促生治療劑還在工作修複肌肉，弗蘭基米爾·簡寧這會完全沒有任何反抗力氣，他根本也沒有反抗，連臉都沒有轉，就這樣保持被打臉的姿勢往上轉側眼珠，輕飄飄地說：“可憐。”

下一刻，病房的門被從外面重重推開，淩亂的腳步聲隨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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